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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再度出山

  1. 新任國防部長


  多年的職業生涯,使馬歇爾養成了不甘寂寞的性格。他的威望和影響,也決定了人們不會讓他逍遙自在。并非真正的退休生活才幾個星期,馬歇爾又犯了一個錯誤,他會見了美國紅十字會代表,不久,他就當上了美國紅十字會的新會長。

  他天真地認為,這個工作不會占用他更多的時間,但他很快發現,戰后的紅十字會工作同大戰期間一樣繁重而艱苦。只有一點好處,他現在可以帶凱瑟琳同行,出差時經常借用總統的“圣牛”號專機。

  1950年春,他寫信給(已被趕出大陸,逃到臺灣島的)蔣介石夫人宋美齡說,他和凱瑟琳一道去夏威夷,執行一項紅十字會任務。由于長途飛行,凱瑟琳得了一種帶狀皰疹,密密麻麻長在眼瞼處,不能看東西。蔣夫人害了同樣的病,手上長滿了皰疹,不論什么藥膏均屬無效,無法緩解。她倆互相安慰,通過書信商量可能的治療方法。

  馬歇爾的日常工作一下子忙碌起來,但不必像過去那樣去為政治難題操心。盡管如此,他一年中要飛行2.5萬英里之遙,去參加接連不斷的紅十字會會議。

  希臘王后弗雷德麗卡得知馬歇爾就任新職,無比高興。她在給馬歇爾的信中寫道:“獲悉貴體康復極佳,能為異常艱苦的紅十字會工作,跋涉數千英里,真叫我高興。希臘紅十字會推我當會長,你看我們成了‘戰斗兄妹’了!”她接著寫道:“不過我這封信不想談紅字會工作,而想談談希臘的局勢……”

  除此之外,蔣介石夫人也在不斷給他寫長信,談論中國和亞洲局勢。他仔細閱讀每封來信,并給她們分別回信。如此兩位舉足輕重而又天姿國色的女子向他傾訴衷腸,使他喜不自勝,他為能有這樣兩位赫赫有名的女友和崇拜者而大喜過望。當然,他隨時把她們來信所談各自國家的政局轉告國務院。

  那年夏天,《時代》雜志在封面刊登了馬歇爾的照片,以示敬意,贊揚他通過美國紅十字會所作的種種努力,使希臘兒童免受東西方沖突之苦。與此同時,在遠東爆發了一場重大危機,朝鮮爆發大規模內戰,美國一下子卷進了朝鮮戰爭。

  本世紀初,朝鮮淪為日本的殖民地,直到1945年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戰敗,朝鮮才獲得解放。按照美、蘇達成的協議,蘇聯軍隊進入中國東北和朝鮮對日作戰。隨后又確定對朝鮮實行托管,并以北緯38°線為界,將朝鮮一分為二,美、蘇軍隊分別進駐南北朝鮮。

  在美國支持和幫助下,1948年8月15日,在南朝鮮成立了以李承晚為首的“大韓民國政府。”同年9月9日,北朝鮮在蘇聯支持下成立了以金日成為領袖的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此后,南北雙方圍繞著國家統一問題,加緊擴編和訓練軍隊,展開了尖銳的斗爭。

  1948年底至1949年中旬,隨著蘇、美駐軍先后撤出朝鮮,使政治、軍事原本尖銳對立的南北朝鮮之間的緊張關系更趨惡化。1950年6月25日,朝鮮內戰終于爆發。

  6月27日,杜魯門給遠東戰區司令麥克阿瑟下達命令:美軍出兵朝鮮,美國太平洋海軍第7艦隊進駐臺灣海峽。

  6月28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發表聲明,強烈譴責美國出兵侵占中國領土臺灣,嚴重干涉別國內政,主張和平解決朝鮮爭端,從臺灣海峽和朝鮮撤出一切外國軍隊。

  美國出兵朝鮮后,形勢對美不利。美軍和南朝鮮軍無力抵抗北朝鮮的反擊,被迫撤到釜山地區堅守。華盛頓對朝鮮局勢深感憂慮。

  與此同時,美國國務院和白宮正在物色一位更為得力的國防部長,以應付世界各地,特別是遠東地區日益緊張的局勢。此時,杜魯門又想到了喬治·馬歇爾。他抓起話筒要電話員找馬歇爾講話。

  電話員終于在密執安州一座樹林的獵棚中找到了馬歇爾,他正在那里悠閑自在地釣魚。電話機在15英里之外的小鎮商店里。馬歇爾趕到那里去接電話時,有幾個顧客認出了他,傾聽著他講的每一句話。

  “馬歇爾將軍,”杜魯門說,“我想請您當國防部長。”

  “好的,”馬歇爾回答了一句,隨即掛斷了電話。

  馬歇爾于9月6日晉見杜魯門。總統對他同意出任國防部長表示高興。“那地方擠滿了人,都豎起耳朵聽我講話,”馬歇爾對總統說,“我不想讓他們聽到我們在談什么,所以才一口答應下來。”

  杜魯門問馬歇爾能不能“擔任國防部長以度過危機,假如我能取得國會批準的話。”馬歇爾提醒說:“我希望您想一想,任命我對您和您的政府會有什么影響。他們還在指控我要為蔣介石政府在中國的垮臺負責。我想幫您,不想連累您。”杜魯門深為他的坦誠所感動,他寫信給妻子:“你能想起來有任何其他人講過這樣的話嗎?我是想不起來的。他真是偉大。”

  國會經過一番激烈辯論之后,批準了這項議案。于是,馬歇爾又回到總統身邊工作了。杜魯門認為,這才是馬歇爾將軍該呆的地方。

  艾奇遜得知這一消息后喜不自勝,他后來說,“沒有比這次換馬更使我稱心如意的了。只有一點令人為難,不管我怎樣表示反對,將軍總是小心翼翼,嚴守禮儀,把我當做首席閣員對待。他從不在我之前進出房門,從不走在我的左首;同乘一車時,他總讓我先上,然后繞到汽車的另一邊上車,坐在我的左邊;每次開會,他總堅持讓我先發言。我所尊敬和愛戴的老上司這樣做真叫我如坐針氈。”

  馬歇爾的有利條件是他同軍方領導人都很熟悉。新任陸軍參謀長柯林斯將軍、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布萊德雷將軍都是他的老部下和愛將,從此,高層會議的氣氛起了變化。

  從某些重大方面來說,馬歇爾入閣可說是再及時不過了。白宮認為,南朝鮮遭到北朝鮮的進攻,顯然以蘇聯支持為背景,清楚地表明了蘇聯今后將通過使用衛星國發動進攻的意圖。為預防在歐洲發生類似事件,美國有必要聯合各盟國成立共同防務機構,乃有成立北大西洋公約組織

  (簡稱“北約”)之議。但是,當建議提出北約組織部隊應包括西德軍隊在內時,仍在仇恨德國人的法國代表不同意。法國國防部長朱爾·莫克對此反應尤烈,因為他同德國人不但有國仇,而且有家恨。戰爭期間,他的兒子在戰斗中被德國人俘虜,受到嚴刑拷打,最后死在蓋世太保的毒氣室里。他不愿看到自己的同胞同這幫惡棍并肩作戰,哪怕是為了保衛歐洲也不行。

  馬歇爾首次以國防部長身份參加在紐約召開的聯合國大會,當時正在討論成立北約組織問題。在以往的會議上,他結識了莫克,彼此頗有好感。他以耐心和同情心向這位法國人說明需要捐棄前嫌,適應新的世界現實。他終于說服了莫克。艾奇遜后來寫道:在我看來,馬歇爾將軍從兩面提供了莫大幫助。他那崇高的威望、冷靜的態度和強有力的闡述,都無疑使包括法國人在內的所有代表認識到,沒有西德的參與,歐洲防衛無從談起。他本人也確信這一點,他也能夠說服五角大樓。

  “大家(在聯合國)看到他都很高興,”馬歇爾的助手盧克·巴特爾說,“大家對馬歇爾就任國防部長表示歡迎。他一出場,裂縫就彌合了。他在那次會議上并沒有做出什么驚人之舉,但只要他一亮相,就是一副愈合劑,足以化干戈為玉帛。他竟有如此令人懾服的非凡威力,實在令人難以理解。”

  馬歇爾回到華盛頓,便施展出他的全身能量,來應付面臨的各種問題。有朝鮮問題、中國問題,有國會審議他出任國防部長和對他的愛國心提出質疑等問題,還有遠東戰區司令麥克阿瑟問題。


  2. 新起“戰火”


  馬歇爾出任國防部長一事,一時引起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贊成和反對的意見格外鮮明。

  《紐約時報》的社論評論說,繼任國防部長之職的是“一位具有巨大能量、豐富經驗和高瞻遠矚的人物,他不屬于任何黨派,人民對他寄予無限信心。”《華盛頓郵報》也提出了許多同樣的看法:馬歇爾是一位具有平民思想的軍人,“一位尊重并獻身于美國政治制度的真正可靠的美國人。”該報認為這一點十分重要,因為美國看來正逐漸轉變為警察國家,在這種形勢下,“軍界人士經常受到誘惑去使用他們的力量。幸虧在這種情況下有一個馬歇爾可以依靠。”

  著名的專欄作家李普曼認為,正當美軍在朝鮮取得仁川登陸成功,在西歐防務上使用西德軍隊的計劃恰好出籠的時候,出現了馬歇爾的任命,這是有趣并幸運的。“這位軍人懂得不能用美國的軍事干涉來對付亞洲的革命,他也懂得必須使歐洲社會成為值得防衛的社會。”

  《芝加哥論壇報》發表了尖酸刻薄的評論,為行政當局的對手吶喊說,引進了馬歇爾,為的是保護艾奇遜;馬歇爾解除了蔣介石武裝,他把中國出賣給斯大林,于是朝鮮就守不住了;馬歇爾和羅斯福合謀扣壓了珍珠港發來的情報,把美國拉入戰爭。還說“馬歇爾計劃”已失敗。

  在隨后的參議院聽證會上,開始時的主要異議是軍人不能當國防部長,很快地馬歇爾就遭到部分參議員的直接攻擊。

  詹納參議員列舉了一系列“事實”,對馬歇爾的愛國心提出了疑問。他直截了當地反對任命馬歇爾為國防部長,聲稱:“喬治·馬歇爾不僅情愿,而且急于充當賣國勾當的頭面人物。”他以失掉中國為例,說馬歇爾“并非傳奇英雄,倒是個撒謊大王”,他充當的角色是“政府中那幫發瘋的冷酷怪人、與共產黨同流合污的綏靖派的頭面人物,聽命下手,同謀合犯。”

  詹納最后說道:“參議院決不能批準對馬歇爾的任命,怎能讓他與艾奇遜兩位一體,控制政府機構中兩個最重要的部門呢?這將是一場災難。主席先生,因為馬歇爾將軍的愛國之心并不足以使他告訴美國人民可怕的事實真相,而且他再次同那幫罪惡的賣國賊和對共產黨搞綏靖的家伙們攜起手來,在杜魯門先生、艾奇遜先生的影響和指揮下,這些人還在繼續欺騙美國人民。”

  詹納的攻訐令人憤慨,馬歇爾給予了有力反駁。杜魯門對此也氣憤之極,他給馬歇爾打電話說:“將軍,只要這只印第安納臭黃鼠狼讓我抓住,我就活剝他的皮。”

  “他讓參議院否決了我的任命嗎?”馬歇爾問道。

  “噢,沒有,”杜魯門說,“任命被批準了,一切順利。”

  “那我勸您別再碰他,總統先生,”馬歇爾說道,“那種畜生的惡臭沾在身上可不容易洗掉。”

  其實,這次質詢和攻擊是一年后約瑟夫·麥卡錫所發動的長時間攻擊的一次預演。

  馬歇爾就任國防部長后,任命了一位女助手,她就是羅森堡副部長。這件本不足驚奇的小事卻引起了極大的爭議。馬歇爾認為,他考慮的只是她的全面才能,而不是她的性別,因此,他堅持這項任命,結果,他成功了。他很快派羅森堡飛往朝鮮巡視軍營。她從前線發回報告,使馬歇爾很高興。

  羅森堡的報告是有關使用黑人士兵的問題。遲至1950年,美國陸軍在很大程度上還是一支實行種族隔離政策的軍隊,當時,所謂的“有色人種部隊”通常不被派往前線。羅森堡希望改變這種狀況。她對馬歇爾說:“我們必須派他們去作戰,我們在那里傷亡很大,所以需要動用有色人種部隊。早就應該把他們投入戰場了。”

  在使用黑人部隊參戰問題上,馬歇爾仍抱著老一套的傳統觀念,認為他們打不好仗。“他反對取消種族隔離,”羅森堡說,“可是我據理力爭,說他是個墨守成規的保守主義者。他嚴厲地回答說,他不信仰任何政治學說,只相信正確的東西,不管它是保守主義的還是自由主義的,只要有人拿出能說服人的證據,他就可以改變對任何事情的看法。結果,我把他說服了。”馬歇爾終于同意下令取消軍隊中的種族隔離規定,并派黑人部隊前往朝鮮作戰。

  此時,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已被趕出大陸,帶著殘兵敗將逃到臺灣,并在南中國海上的金門島、馬祖島和澎湖列島建立了防御性前哨基地。美國的對華政策并未改變,仍然支持臺灣的國民黨,而不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為合法政府。馬歇爾自然贊成這種政策,他與蔣介石夫婦一直保持交往。

  馬歇爾就任國防部長時,朝鮮戰爭已經打響。他認為自己不便對這場戰爭指手畫腳,因為五角大樓已把指揮權授予了麥克阿瑟五星上將。他了解麥克阿瑟,也同意多數人對麥克阿瑟的評價:高傲、自負,別人無法對他下達命令或提出建議,哪怕是最溫和的勸告。

  朝鮮戰爭初期,美軍遭受了一些挫折。麥克阿瑟在征得五角大樓同意后(當時馬歇爾還沒有就任國防部長),前往臺灣訪問,就動用國民黨軍隊入朝鮮作戰計劃同蔣介石商談。蔣同意先派三個師入朝作戰。隨后,麥克阿瑟向華盛頓傳回訪臺報告。

  馬歇爾從蔣夫人宋美齡的私函中了解到更多的情況。她不僅談到了美國代表團成員訪臺和私人活動情況,而且,還講述了軍事會議的實質性內容。然而,宋美齡信中的另一段話更引起了馬歇爾的興趣和擔心:

  委員長還告訴麥克阿瑟將軍,許多方面的人士,包括(中國的)游擊隊一致要求由我來領導大陸上的游擊戰。他問將軍對此有何看法。將軍回答說,就工作效果而言,這是個很好的設想,應當派一個敵人意想不到的人領導游擊戰,而這個人自然是非我莫屬。

  但(將軍)又覺得我將為此作出的犧牲太大了,因為游擊隊領導人的生活充滿了危險,一旦被俘,就會受到拷打,面臨死亡……

  馬歇爾趕忙寫了一封回信:

  當然,我對您所談的麥克阿瑟將軍訪臺情況極感興趣,但我特別擔心您可能前往大陸領導游擊戰。我認為這是一件可怕的事,不僅危險性大,而且您的身體狀況不佳,如此艱苦的工作,您是吃不消的。

  馬歇爾和麥克阿瑟對蔣介石夫婦反攻大陸的急切心情表示同情,但還是勸阻了他們。然而,白宮和五角大樓所擔心的并非是蔣夫人領導什么游擊戰,而是擔心臺灣國民黨軍隊一旦投入戰爭,必將使局勢更為復雜,因為中共軍隊也必將投入戰爭,從而使戰爭規模難以控制。出于慎重考慮,華盛頓最終沒有同意動用國民黨軍隊的建議。

  為了扭轉美軍在朝鮮的被動局面,麥克阿瑟策劃了仁川登陸。1950年9月15日開始的仁川登陸取得了成功,位于釜山地區的美國第8集團軍也隨即發起反攻,北朝鮮軍隊主力被截斷在朝鮮南部。

  馬歇爾認為,既然麥克阿瑟指揮有方,哪怕他驕傲、虛榮,也要予以褒獎,于是便發去一封賀電:

  您在朝鮮指揮的英勇戰役以及有膽有謀、盡善盡美的作戰行動,實際上結束了

  這場戰爭,請接受我個人的敬意。

  G.C.馬歇爾

  麥克阿瑟復電:

  喬治,謝謝您的好意。您的電報使我清楚地回想起以往的戰爭,您我之間始終協調一致、精誠合作以及持久完美的團結協作。再次對您的來電和可靠的支援表示

  深切的謝意。

  麥克阿瑟

  仁川地形和潮汐情況本不適合大部隊登陸作戰,因此,當時大多數軍方領導人對麥克阿瑟的仁川登陸計劃均持懷疑或反對意見。仁川登陸的成功只能充分地證實了麥克阿瑟是甘愿冒一切風險去推行他的戰爭計劃的。此后,許多人轉而贊揚他的成功,卻忘記了他們曾經反對過他的計劃。

  仁川勝利后,麥克阿瑟的自信心更加膨脹,他決定對北朝鮮發動全面攻勢,命令聯合國軍乘勝向北進攻,一舉殲滅北朝鮮軍隊。

  馬歇爾就任國防部長時,正好趕上杜魯門發出準許麥克阿瑟跨過三八線的重要指示。

  9月25日,馬歇爾收到五角大樓聯合參謀部的建議。國務院和白宮迅速批準了這項建議。杜魯門于9月27日發出指示。該指示通知麥克阿瑟:他的任務是摧毀北朝鮮軍隊,為此,他可以在三八線以北作戰,但對作戰條件規定了一些限制。(1)假如中共或蘇聯的軍隊已經進入北朝鮮;(2)假如中共或蘇聯的軍隊已經宣布進入北朝鮮;(3)假如中共或蘇聯的軍隊已經威脅要抗擊聯合國軍的北進行動。在上述任何情況下都不得越過朝鮮與中國或蘇聯的交界點,此外,這些邊界的沿線都不得使用非朝鮮籍的軍隊。明確禁止在支援軍事行動時從空中或海上攻擊中國東北或蘇聯領土。

  但是,南朝鮮首腦、那位習慣于挑起爭端、貪得無厭的李承晚,不斷發表充滿殺氣的言論。他怒氣沖沖地宣稱:“戰爭不能只打到鴨綠江就罷休,要繼續打到中國去”,他要求美軍進攻中國本土,“建立一個鴨綠江北側10英里寬的中立區。”“鴨綠江”這條中朝界河,對蔣介石以及美國那些主張擴大戰爭的人來說是戰爭號召;對美國的歐洲盟國來說是警鐘;而對中國來說則是戰爭警報。

  美國一些共和黨人開始鼓吹啟用臺灣的國民黨軍隊。英國人告誡美國人要格外謹慎從事。麥克阿瑟照樣穩坐東京指揮戰爭,似乎并未察覺他的軍隊正走向一種危險的境地。

  馬歇爾同意軍方的乘勝追擊的觀點。當美軍第8集團軍司令沃克宣布將在三八線停下來休整,等候批準追擊的命令時,馬歇爾致電麥克阿瑟:“我們要您在戰術上和戰略上都無牽制地向三八線以北推進。”麥克阿瑟充分地利用了這句鼓舞性的話,他興奮地回電說:“我認為整個朝鮮都是我的用武之地。”

  麥克阿瑟如此充滿信心,是因為他對自己的判斷力從來沒有低估過。杜魯門之所以同意美軍越過三八線北進,是因為他完全相信麥克阿瑟的判斷。還是在10月15日,麥克阿瑟在太平洋上的威克島同杜魯門會晤時,就堅定地向總統作了保證:中國將袖手旁觀,他們無力干預,也不愿干預;蘇聯出兵的可能性很小。

  10月1日,南朝鮮軍率先越過三八線向北推進。10月3日,中國政務院總理兼外長周恩來通過印度駐華大使潘尼迦提出警告:“如果美軍越過三八線,中國不會坐視不管。”麥克阿瑟聽到這一警告后,冷笑了一下,聲言這一威脅純屬嚇唬人,如果中國真有此意,就不會大肆宣揚了。10月7日,美軍越過三八線。

  時隔不久,麥克阿瑟就報告說,中國軍隊正在中朝邊境地區集結。10月9日,五角大樓通知他,如果中國軍隊進入北朝鮮,他的部隊只要能打贏就繼續打下去;如果沒有華盛頓的授權,他不能襲擊中國領土。

  華盛頓和麥克阿瑟擔心中國介入,但又不相信中國軍隊真的有決心和能力出兵朝鮮。他們認為,中國剛剛結束大規模內戰,新政權建立不到一年時間;中國陸軍雖強大,但其主力仍在中國東南、西南和西北地區。全面內戰消耗巨大,中國經濟十分困難;他們沒有空軍和海軍,不敢貿然同美國進行戰爭較量。麥克阿瑟確信:“在釜山和仁川戰事緊張時中國未介入,在北朝鮮軍隊即將覆滅的今天,中國是不會介入的。”

  從表面上看,他們似乎有理由自信。10月11日,南朝鮮軍隊攻下了北朝鮮東海岸重鎮元山;10月19日美軍攻占了北朝鮮首都平壤;10月24日,麥克阿瑟命令聯合國軍全線出擊,并取消了不得使用非朝鮮籍部隊的限制。所有這些行動幾乎沒有受到頑強抵抗,也沒有跡象表明中國軍隊已經入朝。

  盡管馬歇爾沒有直接參與戰爭初期軍事情況的分析與決策,而且遠離朝鮮戰場,但卻嗅出了空氣中某種咄咄逼人的東西。他的老部下、現任美國中央情報局局長的沃爾特·史密斯向他通報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消息。

  朝鮮內戰爆發后,史密斯向中國、印度等亞洲國家派遣了諜員,千方百計搜集有關遠東事務的各種報道。并派人秘密查尋了美國遠東戰區總部的檔案,獲得了大量重要情報。他在電話中通告馬歇爾,麥克阿瑟并沒有把朝鮮局勢的全部情況報告給參謀長聯席會議。首先,中國軍隊不僅正在策劃出兵朝鮮,而且麥克阿瑟的諜報機關已經掌握了這一情報,卻故意不向五角大樓報告;其次,麥克阿瑟的作戰計劃人員正在制訂在遠東打一場全面戰爭的計劃,包括由海軍封鎖中國,從海上和空中轟炸中國的工業中心,以及派國民黨軍隊在朝鮮和中國大陸作戰。第三,從與中、蘇直接聯系的來源獲悉,假如美國或聯合國接受上述計劃,那么蘇聯就會卷入戰爭,戰爭將不再局限于遠東地區,一場全球性的戰爭可能就要爆發。

  與此同時,馬歇爾收到麥克阿瑟從東京發來的一份電報,說中國軍隊已經入朝,并正向他的部隊進攻,大量援軍正源源不斷地跨過鴨綠江。據此,他命令空軍派遣轟炸機“敲掉”鴨綠江大橋。

  五角大樓召開緊急會議,一致認為如不仔細考慮后果,就同意轟炸中國邊境地區,結局將不堪設想。預定的空襲時間是1950年11月6日晨,還有幾個小時予以制止。于是,給麥克阿瑟下了一道電令:“暫緩轟炸中國邊境5英里內的一切目標。”

  麥克阿瑟對此大發雷霆。后來他把這道命令稱作是“美國有史以來強加給戰場司令官的毫無道理和糟糕透頂的決定。”同時,他當即復電聲稱,只有轟炸大橋,才能阻止大批中國軍隊通過鴨綠江進入朝鮮,才能使美軍和盟軍免遭傷亡。他報告說已下令取消原定的轟炸,但又寫道:

  “對于你們強加于我的限制在物資上和心理上造成的災難的后果,無論我怎樣強調也不過分。我希望將此事提請總統注意,因為我認為,你們所下的命令將導致極大的災難。在總統未能親自和直接掌握局勢之前,我不能對此事承擔責任。”

  至此,杜魯門已非常清楚,麥克阿瑟對華盛頓已無尊重和信任而言。對此,馬歇爾憂心忡忡,看來史密斯警告中內含的可怕預示終于應驗了。他向總統建議:允許麥克阿瑟擁有一定限度的權力,同時直截了當地告訴他,華盛頓知道他未曾上報戰局的全部情況。很快,麥克阿瑟向參謀長聯席會議報告說,他的部隊遭到中、蘇戰斗機的攻擊,美國飛機一起飛迎戰,那些飛機就飛返鴨綠江以北。他要求授權他的手下飛行員進行

  “窮追”,并在敵方飛機視為安全的空域加以襲擊。

  這項要求使馬歇爾感到特別擔憂和棘手。此時,國會和公眾輿論大嘩,認為麥克阿瑟在朝鮮被“捆住了手腳”,迫于壓力,艾奇遜和杜魯門打算讓麥克阿瑟自行其是,馬歇爾只好勉強同意。但最后還需征求美國盟友的同意才行。結果,所有歐洲盟國堅決反對,他們擔心在遠東擴大戰爭將嚴重影響歐洲防務,甚至導致蘇聯進攻西歐。

  但是,后來情況突然起了變化。麥克阿瑟興高采烈地報告說,中國軍隊銷聲匿跡了。戰場如此平靜,導致美國飛機再也找不到攻擊目標。顯然,中國軍隊只是象征性以示警告,或許他們被嚇跑了。麥克阿瑟因此建議把他的部隊開到鴨綠江邊去打掃戰場,然后,控制整個朝鮮半島,他飛抵漢城親臨戰場指揮。


  3. 麥克阿瑟丟官


  馬歇爾對朝鮮戰局的突然變化和麥克阿瑟對形勢的樂觀判斷心懷疑慮。11月9日,五角大樓再次召開會議,對最新形勢和下一步行動計劃進行了研究。

  馬歇爾主張不能過于樂觀,而應慎重從事。他說:“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和戰后我到過中國。我們不能輕信中國人。世界古代大兵法家孫子是中國人,他們的戰略戰術很高明。中共軍隊打敗了日本人,又打敗了蔣介石幾百萬大軍。‘志愿軍’很可能是他們的精華。毛澤東一貫主張初戰必須打勝,同我們美國交兵,他們一定要派良將精兵來的。中國在歷史上是個講義氣的民族,他們不會袖手旁觀。所以,我們應慎重。”

  經反復研究,最后決定先進行試探性進攻,如未遇大的抵抗,再發起總攻勢。

  麥克阿瑟聲稱:“這次行動如果順利的話,將一舉結束朝鮮戰爭。”他公開宣布:他希望美軍士兵能回家過圣誕節。新聞記者馬上把這次行動稱之為“回家過圣誕節的進軍”或“圣誕節總攻勢。”

  11月中旬,北朝鮮戰場之所以那樣平靜,是因為西線中國軍隊(六個軍)采取誘敵深入戰術,按計劃撤到預定地區后,嚴密偽裝、隱蔽于山區叢林之中,并有意造成驚慌潰逃的假象,同時,另外的三個軍夜行曉宿,偽裝嚴密,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翻山越嶺滲入朝鮮,已做好在東線伏擊美軍的準備。

  結果,東線美軍于11月底遭到毀滅性打擊,被迫轉攻為守,旋轉守為退。西線美、韓軍隊局勢危急,北面有中國四個軍的強大攻勢,翼側又遭到中國兩個軍的雙重迂回包圍。

  美軍第8集團軍(位于西線)司令沃克報告說:一支強大的中國部隊正向他進攻。位于東線的第10集團軍也同時受到攻擊,海軍陸戰隊的供應線已被切斷。美軍和聯合國軍全線撤退。

  總統請馬歇爾出主意,要他從軍事上對戰局作一評估。“馬歇爾拒絕對戰局作出判斷,”艾奇遜后來說,“他堅持同我一起站在文職官員立場上,總說‘我不作軍事上的判斷。我們能做些什么呢?我們遠離戰場一萬七千英里。我們對那里的地形,除了‘惡劣’二字之外一無所知。我們有兩個辦法,一個是按過去的老辦法,對戰場司令官給予信任,對他說,干去吧,老弟!而不說派這個師到這里,或把這些給養用車調到那里。丘吉爾試圖那樣干過,結果把事情弄成一團糟。第二個辦法是把他撤職,可是誰愿意那樣干呢?’”

  此刻,杜魯門和他身邊的人,好像誰也拿不出定見來。麥克阿瑟則開始接受他所中意的記者采訪,他抱怨華盛頓上司迫使自己沿鴨綠江設置了一條隔離線,給他造成了“巨大的困難”;他明白地暗示,要不是華盛頓那些膽小鬼和被嚇得心驚肉跳的盟國捆住了他的手腳,絕不會有現在正在進行的撤退。華盛頓的不少人認為,面對中國軍隊日益猛烈的攻勢,在遭受挫折的不幸時刻,麥克阿瑟關心自己的聲譽甚于朝鮮局勢。

  馬歇爾立即發出一道和艾奇遜聯署的命令,嚴禁“軍事指揮官和外交人員”直接通過新聞界議論軍政大事。這道命令并不只是發給麥克阿瑟一個人,但大家都清楚,這是針對他而發的。

  信口開河的不只是麥克阿瑟一人,杜魯門講話也走了火。在一次記者招待會上,有人問他是否會在朝鮮使用原子彈來挽回局勢?他堅持說,他不會排除使用美國軍火庫里的任何武器的可能性。這在全世界引起了一片驚慌。英國首相萊門特·艾德禮急忙飛到美國。他向記者宣布,英國決不同意使用原子彈。美國政府向他保證,那只不過是總統的一次失言。

  與此同時,聯合國軍在朝鮮繼續敗退,傷亡慘重。美第8集團軍司令沃克也在慌忙撤退途中死于車禍,許多官兵當了中國軍隊的俘虜。陸軍副參謀長馬修·邦克·李奇微匆忙趕到朝鮮,接替了沃克的職務。

  正當華盛頓垂頭喪氣、一籌莫展之際,美、英雙方領導人開始坐下來商討朝鮮和世界戰略問題。英國首相艾德禮認為,戰爭的威脅在歐洲要比亞洲大得多,他把朝鮮戰爭完全說成是共產黨的一個花招,目的是要西方在錯誤的時間和錯誤的地點投入人力物力,以便真正進攻時能擊中要害——在歐洲打敗盟國。他明確表示,要是美國政府允許麥克阿瑟繼續在亞洲采取行動,真不知他會把前途引向何處。

  馬歇爾和艾奇遜沒有反對這一觀點,只是說麥克阿瑟是位出色的將軍,對戰場司令官必須予以信任,不能因為英國人認為亞洲不及歐洲重要就予以放棄。杜魯門插話說,即使各盟國拋棄朝鮮和臺灣,美國也打算留在那里,戰斗下去。

  李奇微在華盛頓一直密切關注朝鮮戰局,在他辦公室墻上釘著他的座右銘:“一個司令官惟一不可饒恕的錯誤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麥克阿瑟在朝鮮顯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李奇微先在東京稍事停留,同麥克阿瑟交換了意見,發現這位五星上將心情憂郁。李奇微受命堅守朝鮮這個堡壘的苦差事,要守到最后大難臨頭為止,或者守到達成停戰協議。

  1950年底,馬歇爾本希望能有幾天時間同凱瑟琳一起過個輕松愉快的圣誕節,但杜魯門宣布,由于朝鮮局勢惡化,全國處于緊急狀態,誰也不準離開華盛頓。12月26日,杜魯門召集會議,共同研究起草了一份給麥克阿瑟的新命令。華盛頓認為,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危險近在眼前,但朝鮮不是打世界大戰的地方,指示麥克阿瑟今后在遠東該如何行事:

  一、由于“爆發大戰的危險增加”,而大戰不會在朝鮮打,因此不再向朝鮮投入更多的兵力。

  二、如果能以現有兵力頂住中國軍隊的進攻,削弱他們顯而易見的聲威,將對我國產生巨大的心理影響和增進我國的國家利益。

  三、你的指導方針應是:步步設防,守住陣地,一切服從確保你部安全這一主要考慮,在此前提下盡可能多地殺傷敵人。

  四、如果撤離朝鮮不可避免,應盡早報告,以便參謀長聯席會議組織有秩序的撤離,特別要求麥克阿瑟將軍提出自己對撤離條件的看法。

  華盛頓的四點指示,完全不是麥克阿瑟希望得到的訓令。他曾緊急要求至少增派四個師,并力主使用蔣介石的部隊,認為這是在朝鮮站住腳的最低要求。此刻,他已明白根本得不到增援了。

  麥克阿瑟一氣之下,針鋒相對地發回一項四點新計劃。他宣稱,這一計劃不僅能夠在朝鮮,而且能夠在遠東鏟除共產主義的威脅,并強調說,如不實行這項計劃,大難就將臨頭,就將被迫撤離朝鮮。

  12月30日,馬歇爾在他70歲生日的前一天看到了這份計劃,發現它同幾周前史密斯警告中透露給他的內容一模一樣。

  聯合國軍遭到11月份的那次沉痛打擊后,從鴨綠江邊一下子敗退到三八線以南地區,并慌忙組織防御,以求喘息之機。但新年除夕之夜,中國軍隊又出人意料地發動了大規模攻勢,迫使美軍退到三七線以南地區。美軍對中國軍隊如此不需休整、連續作戰的能力深感驚訝。

  李奇微上任后,發現部隊因接連吃敗仗,士氣十分低落。于是,他開始細心調查研究,尋找恢復士氣和轉敗為勝的辦法。他查閱了大量的作戰記錄資料,驚奇地發現,中國軍隊一般都在有月亮的夜晚發動進攻,每次攻勢一般持續七到十天。他確信,這是由于他們沒有制空權。后勤供應幾乎完全靠肩背馬馱,因此,他們只能采取“月亮攻勢”和“禮拜攻勢。”對此,他決定采取一種“磁性戰術”,即在對方進攻時節節抵抗退守,并以空中、地面火力殺傷對方,待一周后對方糧彈消耗殆盡時,再發起反攻。

  李奇微運用這一戰術取得了一定成效,在隨后的一次反攻中,迫使中朝軍隊從三七線退回到三八線地區。

  此時,麥克阿瑟的野心又死灰復燃了。如果繼續這樣打下去,為什么不橫掃朝鮮半島打到鴨綠江邊呢?還猶豫什么?為什么不跨過鴨綠江,直搗中國的據點呢?

  與此同時,他得到華盛頓的指示,杜魯門無意批準他的計劃,甚至不打算進入北朝鮮,政府正設法從整個戰爭中“脫身。”

  麥克阿瑟大感震驚。“什么,難道就白打了?數以萬計的美國人難道就這樣白白送命了?”他急忙從東京電告總統,在他看來,戰爭還遠沒有結束。他不滿足只得到半個朝鮮,必須讓他大干一場,占領整個朝鮮。

  1951年2月11日,麥克阿瑟發回一個新的取勝計劃:

  一、對北朝鮮境內敵人后方的全部地區進行大規模轟炸,以造成混亂和動蕩不安,切斷公路和鐵路交通;

  二、采取有效措施,制止中國增援部隊跨過鴨綠江。如果仍然禁止轟炸鴨綠江和對岸地區,應在敵人的主要運輸線上布設放射性廢料,以切斷北朝鮮與中國的聯

  系;

  三、在北朝鮮東西海岸上端實施兩棲和空降部隊登陸,對敵人實行大包抄。那時他們要不餓死,要不投降。

  參謀長聯席會議對這些建議只作了簡要答復,似乎有點粗魯。大意是:別提了,總統想脫身了。

  1951年3月7日,麥克阿瑟在東京召集了一次記者招待會,他抱怨說,現在朝鮮前線已經穩定下來,危險在于陷入僵局。除非近期派出增援部隊,否則敵人將再次發動反擊,那就可能是一次殘酷的大廝殺。必須在“最高國際水平”一級上對此作出決策。

  麥克阿瑟見華盛頓毫無反應,便于3月15日安排了合眾社董事長休·貝利的一次專訪。在談話中,他批評了不準他的部隊越過三八線的命令,他抱怨說,這項命令遠不能完成既定的軍事使命,事實上,美國和它的盟國早已放棄了這一使命。

  這些公開言論完全違背了馬歇爾曾發布的關于禁止軍事指揮官直接與報界接觸的命令。但華盛頓沒有追究此事,而是發給他另一份電報:

  國務院將很快草擬一份總統聲明:由于南朝鮮大部分地區業已肅清敵人,一般認為,在使用重兵挺進三八線以北之前,應進一步通過外交努力達成停戰協議。決定作出外交反應和使重新進行談判成為可能,都需要一定時間。

  氣急敗壞之下,麥克阿瑟決定背水一戰。在沒有華盛頓授權的情況下,他擅自發表了一項充滿挑戰性、攻擊性和羞辱性的公開聲明。他大言不慚地歡呼他的部隊重新取得了軍事主動權,然后對中國及其軍隊的能力和素質加以羞辱性詆毀,最后進行戰爭叫囂。他說:

  甚至在聯合國軍的行動遭到種種禁令的約束,紅色中國因而獲得軍事上好處的情況下,事實也證明紅色中國完全無力憑武力征服朝鮮。

  因此,敵軍現在一定痛苦地認識到,聯合國只要作出決定,不再耐心爭取把戰爭局限在朝鮮地區,而是轉為把軍事行動擴大到中國沿海地區和內陸基地,就將使紅色中國陷于土崩瓦解的兇險之中……

  這是一個戰爭狂對心中不滿的發泄和對華盛頓的展丑,是對中國的戰爭挑釁。時隔不久,中朝幾十萬軍隊發動了一次聲勢浩大的攻勢,給麥克阿瑟當頭一棒。

  1953年3月23日晚上,馬歇爾已經上床休息,助理國防部長洛維特打電話給馬歇爾,把麥克阿瑟的聲明念給他聽。沒等馬歇爾說話,洛維特就說:“這次他的確走得太遠了,我們只好撤他的職。”

  “只有一個人有權撤他的職,”馬歇爾說,“那就是總司令。”

  第二天,杜魯門召集會議,馬歇爾因有重要約會沒有參加,由洛維特代他出席。會議沒有決定馬上撤麥克阿瑟的職,只是發給他另一份電報,警告他今后的任何聲明均須符合1950年12月6日的命令。

  4月5日,共和黨國會領袖約瑟夫·馬丁宣讀了麥克阿瑟于3月20日給他的一封信:

  奇怪的是,有些人似乎覺得難以理解:共產黨陰謀家選定了亞洲開始實現他們征服世界的圖謀,因而我們才在戰場上參與了由此引起的爭斗,就在外交家們在歐洲唇槍舌劍,用言語反擊共產主義征服的同時,我們卻在這里手持武器為歐洲而戰。如果我們在亞洲這場戰爭中輸給共產黨,那么歐洲的陷落就不可避免;如果我們打勝,歐洲就可能避免戰禍,依然保住自由。正如你指出的,我們必須打贏。只有勝利,別無他途。

  這封信不啻火上加油,使華盛頓頗為氣惱。杜魯門似乎已拿定主意讓麥克阿瑟下臺,但他要征求馬歇爾、艾奇遜、布萊德雷和柯林斯等人的意見。

  布萊德雷認為應該馬上撤麥克阿瑟的職。馬歇爾主張有必要把麥克阿瑟召回華盛頓交換一下意見。杜魯門實在氣惱已極,他要馬歇爾馬上去查閱檔案,以證明麥克阿瑟一貫違抗上司命令。

  次日上午,馬歇爾告訴杜魯門:“我已經查閱過最近幾年麥克阿瑟將軍同總統的來往電報和信件,得出的結論是,兩年前就該撤他的職了。”

  “謝謝您,馬歇爾將軍,”杜魯門不動聲色地說,“請您替我寫一份解除麥克阿瑟指揮職務的命令,由我來召他回國。”

  馬歇爾只有服從命令,在洛維特的協助下,他草擬了一份簡短、尖銳、語氣嚴厲的電報:

  茲免去您盟軍最高司令、聯合國軍司令和遠東總司令各職。令您將指揮權移交馬修·邦克·李奇微中將,立即生效。您有權發布各項必要的命令,以完成您意欲前往的地點的旅行。在向您發出此項命令的同時,我將宣布撤換您的原因。

  馬歇爾拿著命令回到白宮請總統簽字后,他建議由正在朝鮮巡視的陸軍部長弗蘭克·佩斯將此命令當面交給麥克阿瑟。總統同意了。

  但此事辦得并不周密,因為在麥克阿瑟收到正式命令之前,有人已獲得“小道消息。”當杜魯門聽說報紙可能提前發表此消息時,便決定不再等了。他在午夜過后召開特別記者招待會,宣布了免職命令。結果,在東京的麥克阿瑟夫人從收音機里聽到她丈夫已被免職的消息。


  4. 攻訐聲里


  1951年4月7日麥克阿瑟被免職后,4月19日他就離開東京回國。

  華盛頓百老匯大街五彩繽紛,人們列隊歡迎,不僅僅是為了尊敬這位經歷了三次戰爭的老將軍,而且是出于對杜魯門及其政府的強烈不滿,并想借機發泄對美軍在朝鮮戰敗的失望和憤懣之情。民主黨政府的政治對手立即利用了這種情緒,共和黨參議員塔夫脫(已宣布要在1952年爭取提名為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更希望利用這次良機將杜魯門及其顧問們推翻在地。

  4月14日,范弗里特接任美軍第8集團軍司令。4月22日,中朝軍隊集中主力向東線美軍和南朝鮮軍發起反擊,李奇微抓住時機于西線發動反攻。至5月底,中朝軍隊撤回到三八線地區。

  5月下旬,杜魯門批準了一項關于穩定朝鮮局勢,尋求停戰的政策聲明。為此,馬歇爾于6月5日悄悄離開華盛頓,前往東京和朝鮮作為期一周的短暫停留,以親自了解情況。在視察了前線部隊情況,返回東京后,他舉行了記者招待會,試圖平息關于他帶來了最新指示的謠言。在一次午餐時,他對李奇微說,朝鮮的條件比國內任何人所能想象的還要壞,并說他很了解周恩來,他回國后要向總統建議雙方不要再打下去了。

  6月23日,蘇聯駐聯合國代表宣布:蘇聯主張談判停火。6月29日,華盛頓授命李奇微廣播一項通知,希望與朝中方面停火談判。談判的道路從此打開,但達成最終停戰協定還是很長遠的事。在此后兩年零一個月的時間里,雙方邊打邊談,談談打打,打打談談,直到1953年7月27日最終達成停戰協定,戰爭才宣告結束。

  馬歇爾于6月12日回華盛頓,正好趕上共和黨參議員約瑟夫·麥卡錫對他猛烈攻擊的最高潮。

  麥卡錫早已準備好一篇6萬字的演說稿,以“美國從勝利退卻:喬治·卡特利特·馬歇爾的故事”為題。6月14日,他在參議院大廳里向眾人宣讀。美國在朝鮮的戰敗以及解除麥克阿瑟職務,使長久以來對馬歇爾的敵意都翻騰了出來。麥卡錫指責馬歇爾“完全不稱職”,“從1943年起就和斯大林穿一條褲子”,并宣稱馬歇爾的一生經歷是“扎根在虛偽之上,等到他的事情被全部揭露出來之后,就能發現一個極其邪惡的陰謀,其主使人將永遠遭到一切正直人士的詛咒。”

  對遭到如此惡意指責,馬歇爾沒有多說什么,也沒有指責和攻擊任何一個人,只是強調了當時的實際情況和他作出一系列決定的客觀依據。至于這種攻擊是否傷害了馬歇爾,兩位作家威廉·巴克利和布倫特·博澤爾斷言:

  從各種合理的角度看,馬歇爾的忠誠并未受到懷疑,但從另一個方面說,馬歇爾在他同胞的眼里,不再像以前那樣崇高了……麥卡錫仔細分析了馬歇爾的一生記錄,就其把馬歇爾的威望拉下來降低到應有的高度這一點來說,麥卡錫作出了有價值的貢獻。

  毋庸置疑,這種攻擊對馬歇爾的威信是一次重大打擊,同時也堅定了馬歇爾辭職退休的決心。真正了解他的人仍舊對他懷有崇敬和信賴之情。艾森豪威爾在日記中寫道:“馬歇爾,公仆中最好的一位,顯然他是不想干了。”

  1951年9月的一天,馬歇爾向杜魯門總統遞交了辭呈。杜魯門接受了辭呈,并向馬歇爾表示由衷的謝意,感謝他多年來為政府出色地工作。

  馬歇爾回到國防部,主持了最后一次工作人員會議。他在會上宣布:

  “到11點鐘我就不是國防部長了。”他解釋說,本來他只打算干6個月,但總統要他一直干到1951年9月。

  他指出,他剛好為政府服務了50年,其中包括在紅十字會的一年(這一年他旅行了35000英里)。過去一年里他與國會合作得非常好。他表揚了駐五角大樓的記者,他與新聞界人士的關系一直不錯。他特別贊揚了國防部工作人員,他們是最有效率的群體,正直、忠誠、稱職,是他在和平時期所未見過的。他向洛維特表示感謝,能得到他的協助非常幸運,在美國沒有人能像洛維特那樣理解和勝任國防部的領導工作。

  馬歇爾最后說,不能把工作成績歸在他身上,他只是做了一些推動工作。他建議大家坐下來好好地考慮以后應該怎么辦。

  同過去有所不同的是,他這次引退沒有引起人們震驚和轟動,但許多官員仍舊留戀他。尤其是國防部和國務院那些步步上升的年輕助手們,他們把馬歇爾奉為非凡的奇才。

  馬歇爾從此告別了辦公大樓。但那里卻開始流傳起一個人人愛說的玩笑話。每當討論新問題或新規劃時,總有人會說:“我們需要有個像馬歇爾那樣的人來解決問題。”然后大家會齊聲應道:“可我們沒有像馬歇爾那樣的人哪。”

  1952年夏,共和黨全國大會確定艾森豪威爾為總統候選人。艾克是馬歇爾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一手提拔和培植起來的。

  在競選演說交火最激烈的時候,馬歇爾曾再次遭到共和黨人荒唐的攻擊,凡是與政府相關的“丑事”均要在公眾面前抖落個干凈。這時,人們希望能有人站出來為馬歇爾主持公道,一些人把希望寄托在艾森豪威爾身上,因為只有他的話最有分量,也最有說服力。

  遺憾的是,在整個競選期間,艾克沒有在公開場合為他的老上級馬歇爾作過一次有力的辯解。為此,凱瑟琳氣壞了。她生氣丈夫聽到此事只是聳了聳肩,咕噥了一句:“這些人都在搞政治。”她知道丈夫內心深處受到了傷害,她拿定主意,只要她活著,就永遠不原諒艾森豪威爾的懦弱表現。

  然而,馬歇爾卻毫不嫉恨。大選結果公布了,艾森豪威爾當選美國總統。馬歇爾很高興。1952年11月7日馬歇爾給他寫了一封信:

  親愛的艾森豪威爾:

  鑒于您的勝利是如此輝煌,祝賀您的成功看來已微不足道了。

  您正面對著艱難的歲月,我為您祈禱。我特別為您祈禱慎重選用您周圍的人員。

  選用人員,比其他任何事情都能決定今后幾年的問題和歷史的進程。要選用合格的人。

  我希望競選的緊張程度不至于嚴重影響您和艾森豪威爾夫人的身體。我認為她

  為您做了卓越的工作。

  您忠實的

  G.C.馬歇爾

  艾森豪威爾給馬歇爾寫了回信:

  親愛的將軍:

  首先對您的熱情來信深表感謝。我時常對自己落到目前的境地感到不解——恕我冒昧地作一揣測:

  1942年春您我一同苦干的時候,假如我聲稱自己有朝一日要為國家的政治、經濟問題操心,流露出領導一個大黨贏得大選的念頭,您一定會把我當做危險分子關押起來。

  最近幾年的事態發展,我越來越相信這樣一句至理名言:“你永遠看不到山的那一邊。1945年12月,您曾以為自己永遠退出現役了,打那以后,您想必也常常感到世事難測吧。

  不管怎樣,我現在已經處于這種地位,自然要盡最大努力奮爭,只是要謹守道義、公平、正派的原則。

  不過,整個環境與一個長期服役的軍人所熟悉的那一套如此不同,我有時的確覺得很難適應。鑒于您有切身體會,深知此點,恕不贅言。

  瑪咪和我向您和馬歇爾夫人致以誠摯的問候,祝您們事事如意。

  您忠誠的

  艾森豪威爾

  1952年7月17日

  1953年,再度當選英國首相的丘吉爾到美國訪問,馬歇爾夫婦被邀請前往白宮參加為丘吉爾舉行的宴會。

  “我才不去呢,”凱瑟琳斷然拒絕。

  馬歇爾懇求說:“請你為我去一趟好嗎?”凱瑟琳明白,盡管發生了那種事,馬歇爾還是想見見艾克并同他聊聊,況且這是為丘吉爾舉行的歡迎宴會,但她還是認為,丈夫未免太寬宏大量了。最后,她只好讓步了。

  “我終于同意去,”她后來說,“艾森豪威爾在宴會上非常有禮貌。丘吉爾為總統干杯,大家為女王干杯。”

  接著,艾森豪威爾總統轉向,向站在丘吉爾夫人旁邊的馬歇爾說:

  “現在我要向馬歇爾將軍干杯。”

  馬歇爾從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那件使他傷心的事。這位自認為半生都是控制不住脾氣的人,現在卻越來越改變了脾氣。他總是希望別人行為端正,而當別人行為不端正時,他只是感到無可奈何,并不發火。倒是馬歇爾夫人感到委屈并為丈夫抱不平。漸漸地,隨著歲月流逝,她也成熟了。已是90歲的她,對馬歇爾的傳記作者說:“不要為麥卡錫那件事去批評艾森豪威爾總統,他為彌補這件事,已經為喬治和我做了一切可能做到的事。”


  5. 退休生活


  馬歇爾退休后,仍保留現役陸軍五星上將軍銜,支領全薪,享受五星級的一切福利待遇,如政府提供的辦公室、一位助理、一位秘書和一位勤務兵。如果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他退休后卻只能擁有少將軍銜,并根據在軍隊服役的成績領取退休金。建立永久五星軍銜的法律,是在1948年杜魯門提請國會通過的,馬歇爾是陸軍的首席五星上將。

  跟許多退休軍官不一樣,馬歇爾無需尋找新住宅。1942年,凱瑟琳在利斯堡買下了多多納莊園,在大戰結束時又在派恩赫斯特買了另一處房子。凱瑟琳一直都在盼望能同丈夫過上清靜的日子,但這種愿望在喬治退休后的頭兩年內卻難以實現,因為馬歇爾的各種應酬實在太多。

  1951年底,杜魯門希望馬歇爾再次出任美國紅十字會會長,他謝絕了。他接受了不領薪金的“美國戰爭紀念文物委員會”主席職務,他的老上司潘興將軍曾擔任此職。此外,他還擔任了不領薪金的“弗吉尼亞軍事學院基金會”主席職務,這是為他的母校籌集資金的。

  1952年初,英國國王喬治六世去世。美國政府宣布,馬歇爾將軍將于這年夏天率美國代表團前往英國參加女王伊麗莎白二世的加冕典禮,英國朝野對此安排非常贊賞和高興。在過去的幾年里,馬歇爾同英國軍政界人士有過廣泛的交往,贏得了英國人的普遍信任和尊重。英國人對馬歇爾夫婦和美國代表的到來給以非常熱情的歡迎和款待,這給馬歇爾留下了美好的印象。他向杜魯門夫婦描述了出席宴會時的情景:

  我在一切場合都受到非常客氣和熱情的歡迎,特別是在重要宴會上——白金漢宮和蘭開斯特大廈的座位安排方面受到禮遇。美國代表團只有我一人被邀請參加這些宴會。白金漢宮的宴會是我所見過的最輝煌的聚會。女王這一桌大約有30人,圍著一張橢圓形的桌子坐在大廳的中央,四周是12人一桌。我是在女王這一桌,艾麗斯公主是我的女伴。我想我是這一桌惟一的平民了。我坐在公主和太后之間,與女王隔兩個座位。

  馬歇爾夫婦興高采烈地從歐洲回國,但不久他又染上可怕的流感病毒。自從作了腎臟手術以來,他好像特別容易染上這種病毒。他急欲“擺脫周身的病菌”,因為希臘王后弗雷德麗卡將陪同丈夫保羅國王于10月30日來美國訪問,她邀請馬歇爾當“私人主賓”,出席希臘大使館舉行的答謝宴會。馬歇爾不想錯過這一良辰,但卻無法擺脫那些令人討厭的病菌。

  醫生們決定為他轉院,為他作更周密的治療和護理。艾森豪威爾總統為他派了專機,馬歇爾住進了總統專用病房。但他的病情仍未見好轉。弗雷德麗卡舉行宴會的日子過去了,這使他萬分失望。她的確讓他傾倒,其程度之深很少有其他人能取而代之,而且越是到了體弱年邁之時,這種情感往往變得愈加強烈。

  幾天之后,弗雷德麗卡一陣風似地來到病房,好比一道陽光頓時驅散了滿天愁云。她喜形于色地對馬歇爾說:“兩天后我就要回希臘了,所以,我丟下了所有的事情,取消了一切約會,不顧一切地飛到這里來了。”

  那是一個幸福的下午,她容光煥發,滿身活力,散發著她愛用的“歡樂”牌香水的氣味,滔滔不絕(又全是些妙言雋語)地談論著歐洲各種各樣的問題,其高雅、親切、引人入勝,簡直要把病房變成皇家客廳了。他們的談話被凱瑟琳的例行探視打斷了。弗雷德麗卡嫣然一笑,說聲必須“回到日程上去了”,然后在馬歇爾眉間吻了一下,便翩然離去,留下馬歇爾興奮得久久不能平靜。

  馬歇爾高興之余,提筆給他心目中的另一位美人宋美齡寫信,破例提到他為之傾心的希臘王后:“她是撇開招待會到這里來的,她極漂亮,極風趣,稱得上是‘工作’王后,因為她確實把全部時間精力都獻給了本國人民。”他接著寫道:“她走后,我不禁想到,說來真有意思,每當我接待如此高貴的女子,竟總是在醫院里。”

  馬歇爾在醫院里得到消息:鑒于他在美國國務卿任期內始創馬歇爾計劃的卓越貢獻,諾貝爾獎金委員會決定向他頒發和平獎。艾森豪威爾總統致電祝賀。馬歇爾于1953年11月2日寫信給總統表示感謝:

  關于授獎一事,我還沒有得到正式通知,只知道儀式將于12日在斯德哥爾摩舉行。我打算乘船走南路,以避開惡劣天氣。不消說,我聽到獲獎的消息深感意外,我是代表美國人民接受這一榮譽的,正因為有美國人民我才有可能榮獲這一獎勵。

  經過近十天海上航行和空中飛行,加之途中不得不在意大利那不勒斯和法國巴黎稍事停留以恢復疲勞,兩周后才總算順利到達瑞典的斯德哥爾摩。他的老部下,駐歐美軍司令湯姆·漢迪后來說,“我認為這次橫渡大西洋的旅行真把他害苦了,我看他一直沒有恢復過來。”

  1953年12月31日,馬歇爾的73歲生日是在回國途中度過的。他回到派恩赫斯特后,立即臥床休息,惟一讓他感到寬慰的,是那位中國美女的信正等著他呢。宋美齡在給他的祝壽信中寫道:

  轉眼便是您的壽辰,到那一天我將格外思念您,祝您長壽幸福……請轉告馬歇爾夫人,我送她的手提包上繡著的中國字,意為“長壽。”按中國人的習慣,祝丈夫或夫人“長壽”,也就是同祝夫妻長壽。

  在此后兩年中,馬歇爾與宋美齡、弗雷德麗卡書信不斷。弗雷德麗卡不愧是位“工作”皇后,她在信中懇切地求教馬歇爾,應如何應付日益惡化的希臘局勢。但她或許沒有想到,這使馬歇爾深感為難,因為這很可能招致現任國務卿杜勒斯的強烈不滿。

  馬歇爾對弗雷德麗卡推心置腹,向她傾訴了自己心中的傷痛。他向她透露,杜勒斯對他并不友好,并說他從未向任何人談起過麥卡錫對他的攻擊,以及艾森豪威爾在為他辯護問題上是多么深深地刺傷了他的心,但他卻無可奈何,只能表現出對受到如此不公正待遇毫不在乎。他提醒王后,他在政府中的影響已今非昔比了,1956年3月他在給她的信中寫道:

  共和黨內各主要集團,為在大選前竭力詆毀民主黨政府所做的一切,現正在攻擊對外援助工作,對我極表敵視……您也許還不知道這一點,即在這一代的知名人士當中,迄今我所受到的惡毒攻擊,其程度要比其他任何人都深。

  有鑒于此,我擔心我的協助……只會引起報界惡毒和充滿敵意的攻擊。

  弗雷德麗卡回信說,盡管如此,她還是想親往美國同他談談,請他幫助動員各方力量,促使美國政府認識到,幫助希臘度過當前的危機是多么重要,并提出她可否作為馬歇爾夫婦的客人,悄悄前來多多納莊園拜訪他們,以便晤談和策劃。

  一般情況下,王后的建議定會使馬歇爾既感動又高興,但眼下卻是非常時期。他立刻回了信,說他和凱瑟琳“非常高興,并極感榮幸”,但卻難以接受王后的建議,因為他們夫婦現在在北卡羅來納州派恩赫斯特一幢小房子里過冬,凱瑟琳還照料著身患重病的姐姐。拒絕王后來訪實在令人不安,因為她是“我們最愿意款待的客人,何況這位非凡的王后和她的國家正面臨著一場可怕的危機。”

  接下來,馬歇爾寫了謝客的真正原因:

  顯然,您以為可以秘密來訪,其實非但不可能,而且會立即招致敵意,甚至惡毒攻擊。

  說來也怪,要是您不這樣知名,不如此美麗動人,敵對情緒倒會小一些。

  就個人而言,我必須承認,(我的顧問們)幾乎一致認為,惡毒的政治對頭們一見到我就忍不住興風作浪。我制定的政策使美國納稅人破費了幾十億美元,他們對此耿耿于懷。如今正是競選蠱惑人心的混亂之際,他們再也不愿我從中施加影響,插手國事了……

  我把一切都和盤托出了,賢仁如您,定能體諒我的處境。這些話實難落筆,但論情論理我又不得不說出來,謹致更為深切的愛慕和忠貞之情。

  崇拜、忠于您的

  G.C.馬歇爾

  寫此信時,馬歇爾心中一定異常難過,因為他意識到,這次勸阻弗雷德麗卡,也許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她了。

  馬歇爾退休后,一些好心人勸他寫回憶錄,他卻堅決表示自己不寫,甚至連短篇的回憶文章也不寫。1956年,弗吉尼亞軍事學院的校友和他的幕僚敦促他準許一位可能為他寫傳記的人向他采訪,他同意了。

  1956年秋天,他開始在多多納莊園同“馬歇爾基金會”選定的傳記作家談話,后又繼續在派恩赫斯特談,偶爾也在五角大樓談。他的身體越來越衰弱,走路也開始困難了,但他的記憶甚好,喜歡回憶往事,特別是他的少年時代。一次次談話占去了他幾個月中的大部分時間。1957年春,他抱怨自己難以記清細節,提議將談話推遲到夏天再進行,此后除了簡單回答幾個小問題外,談話再也沒有恢復。

  1958年8月,馬歇爾再次住院檢查身體,艾森豪威爾像往常一樣送去鮮花以示慰問。馬歇爾告訴總統,他入院將近一周,一切都順利,不久可出院。然而,他跌了一跤,斷了一根肋骨,又住院療養了一段時間,開始迅速恢復,胃口大開,體重增加了5磅。

  1959年初,醫務人員聽到馬歇爾掙扎的聲音,連忙走進他的房間,發現馬歇爾中風,已經不會講話了。醫務人員一面急救,一面召來救護車把他送進醫院。中風使馬歇爾癱瘓了,但到夏天他已經能坐在輪椅上接待來客,有時還可以同老朋友偶爾說幾句話。

  凱瑟琳一直守候在丈夫身邊。馬歇爾的繼子、繼女和教女,以及過去曾在他手下長期工作的老部下,如鮑德爾、弗蘭克·麥卡錫、卡特等紛紛到醫院探望。英國首相丘吉爾在艾森豪威爾總統陪同下,也來醫院看望這位老伙計。但連續發作的腦痙攣已使他只能依靠導管進食和呼吸,他已認不出他的老朋友了。丘吉爾不禁潸然淚下。

  兩個月前,馬歇爾還親自執筆給弗雷德麗卡寫信,現在,他卻連由他人代筆寫信也做不到了。1959年春,華盛頓流傳馬歇爾終于不治病危的消息。消息傳到雅典,希臘王后發來急電:“時刻惦念,盼早日康復。弗雷德麗卡。”

  世間傷心事,再莫過于眼睜睜看著一位偉人漸漸老去、日見羸弱,一病不起,乃至下世。1959年7月,喬治上校給馬歇爾昔日的副官卡特將軍寫信說:“沃爾特·里德醫院的這段日子真不好過,十天之內,馬歇爾將軍的體重又掉了5磅,只剩下136磅,瘦得不成樣子。”他還談到,馬歇爾夫人日夜在床邊守護,自3月份以來,她只離開過六七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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