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江陽縣知府歐陽杰剛起床，就接到報案，縣里最大的藥材商人褚天鴻不明原因地突然死在了自己的家里。歐陽杰趕忙穿上朝服，在師爺及眾衙役的陪同下，來到褚天鴻家。

每天早上褚天鴻都會早早起床，到后院查看他栽植的草藥，可今天后院卻遲遲沒有出現(xiàn)老爺?shù)纳碛埃缙鸬钠腿擞X得不對勁，就來到老爺房門前吆喝，喊了半天無人應(yīng)。通過房門的縫隙，仆人看到老爺直直地躺在床上，以為他睡著了，又吆喝，還是沒有動靜。仆人情知不好，撞開房門，卻發(fā)現(xiàn)老爺已經(jīng)斷了氣。

歐陽杰用一塊棉布擦去死者口中的白沫，發(fā)現(xiàn)他嘴唇青紫，像是中了劇毒。歐陽杰又將尸體檢查一遍，發(fā)現(xiàn)左臂上方有三個牙印，均刺破皮膚，深入肌肉，中間的一個深些，已經(jīng)發(fā)黑潰爛。除此之外，身上再無其他傷口。難道褚天鴻是被毒蛇咬死的？可這屋里又哪來的蛇呢？就在歐陽杰深思之際，師爺提醒道：“聽說，褚天鴻的后院栽植了許多藥材，老爺何不到那兒去看看！”

“對！走！到那兒看看去！”歐陽杰邊說，邊往后院走去。路上他想，這褚天鴻在江陽城里是個大善人，江陽百姓幾乎無人不曉。他自己栽植藥材，低價賣給患病的百姓，遇到災(zāi)禍，還常常免費施藥。可這么個好人怎么就突然遭毒蛇攻擊了呢？

后院的草藥在褚天鴻的侍弄下長得蓬蓬勃勃，十分旺相。看看地上的土壤，干爽透氣，不溫不濕，根本不適合蛇類生存。這就是說，如果褚天鴻是被蛇咬身亡，那這個毒蛇也不是他家院里的，而是從外面進(jìn)來的。

歐陽杰問褚家仆人：“你們這兒經(jīng)常有毒蛇出現(xiàn)嗎？”

“我每天都會把院里院外打掃得干干凈凈，從沒見過毒蛇。”仆役說。歐陽杰見一時半會弄不出頭緒，就用棉球在褚天鴻的傷口處蘸了些血水，回去了。

吃罷早飯，他來到城南苗貴生處。苗貴生是一名郎中，他醫(yī)術(shù)高明，但凡疑難雜癥到了他那兒就會手到病除。江陽百姓稱之為“華佗再世”。歐陽杰此番前來，是想請他化驗一下褚天鴻到底中的是什么毒。

苗貴生得知好友褚天鴻被不明毒物咬死，滿口答應(yīng)下來。苗貴生行醫(yī)，褚天鴻賣藥，兩人早在生意來往中將對方視為知己。苗貴生的藥多半是從褚天鴻那里購得的，只是苗貴生對褚天鴻壓低藥價曾表示過不滿。

第二日，再次傳來消息，有一個不明身份的人昨晚死在了城外的一家客棧里，而且也是口漫白沫，嘴唇發(fā)紫，手臂上留下三個洞。

歐陽杰對尸體仔細(xì)檢查后，發(fā)覺此人有些面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突然師爺一聲驚叫：“老爺，你看這死者，眉中有顆黑痣，耳后有一胎記，不正是官府正在通緝的采花大盜宋楊嗎？”歐陽杰一聽大驚，忙叫衙役取來官府張貼的通緝令，一對照，死者果然就是采花大盜宋楊。這宋楊專擄剛結(jié)婚的少婦，玩弄過后，將其胸部割下，做為記號。至今江陽城已有7名婦女遭其侮辱，官府曾多次組織圍捕，但都被武功高強(qiáng)的他逃脫了。

歐陽杰不由感嘆，這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如此壞人，連一條蛇都不愿放過他。

晚上回到縣衙，歐陽杰怎么也睡不著，他的頭腦中滿是那潰爛的傷口形象。要說褚天鴻是被蛇咬的吧，尚有可能，但要說宋楊也是被蛇咬死，那就有些牽強(qiáng)，因為他是住在二樓的客房里。臨行前歐陽杰特地檢查了一下那個房間，房門關(guān)起來嚴(yán)絲合縫，別說蛇，就是蚊子也別想飛進(jìn)去。窗戶關(guān)著，只是有一塊玻璃壞了一個拐角，如果蛇要從那個玻璃壞角進(jìn)入房間，除非它會飛檐走壁。這樣想著，歐陽杰毫無睡意，突然他仿佛覺察到了什么，立即叫醒師爺和衙役，連夜向城西的林連發(fā)家走去。

師爺不明白老爺?shù)囊馑迹瑔枺骸袄蠣敚@深更半夜的，我等公差怎好去打攪人家？”

“只怕遲了就來不及了，還會出人命！”歐陽杰說著，便匆匆地走在最前面。

原來歐陽杰意識到，被殺的兩人在江陽城里，一個是大善人，一個是大惡人。那么下一個或許就要臨到第二個善人，或第二個惡人。而林連發(fā)是個大糧商，遇到饑荒年份會放糧賑災(zāi)，而且不要政府補貼。在江陽百姓心中，他也是一個大善人。

林連發(fā)大門緊閉，人們尚在睡夢中。借著熹微的星光，歐陽杰發(fā)現(xiàn)，他家的大門上有東西在快速游動，倏忽不見了。難道真的是蛇？歐陽杰讓衙役叫門，自己點亮馬燈查看，卻發(fā)現(xiàn)原來是許多壁虎在快速地爬行著。歐陽杰讓衙役捉住一只，裝在帶來的一只大瓶子里。

林連發(fā)起來后，覺得知府突然來訪一定有要事，待歐陽杰說明來意后，林連發(fā)只拿，陘異的眼光看著他，心想，你堂堂知府怎么像個神經(jīng)病，疑神疑鬼的！

見林連發(fā)不信，歐陽杰就問他是否在家里養(yǎng)有壁虎。林連發(fā)搖了搖頭，歐陽杰告訴他剛才在他家門前看到了許多壁虎。林連發(fā)出來再看，哪里還有壁虎的影子。

回到縣衙，天已大亮。歐陽杰打開瓶蓋，看那捉來的壁虎。竟然和一般的壁虎不一樣，長有蛇一般的牙齒。這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哪有壁虎長牙齒的！歐陽杰在心里也拿不準(zhǔn)了。

他再次來到苗貴生家，想看看委托他化驗的血水里到底是什么毒。剛到門口就聽院里一片嘈雜，走進(jìn)院門，只見人影散亂，腳步匆匆。歐陽杰忙抓住一個家丁詢問，家丁說：“嗨！少爺一不小心掉進(jìn)……這會正在急救呢！”“掉進(jìn)了哪里？”歐陽杰見他吞吞吐吐，料想其中必有隱情，追問道。家丁左右一看，見有人走近，便不再回答，徑直走了。

來到苗貴生書房，苗貴生不在。接待的人說，老爺正在給少爺治傷，要知府大人先自便。歐陽杰便來到苗家后院，卻見院里長著各色花草，藤蘿漫道，蟲聲唧唧，十分的有情趣。一株高大的芭蕉樹后有個隱蔽的小門，通向院子的拐角處。歐陽杰剛想去推那小門，苗貴生笑盈盈地走了過來，招呼他客廳用茶。回走時，歐陽杰猛然發(fā)現(xiàn)屋檐下，涼掛著幾只剖開腹的大壁虎。歐陽杰讀過一些醫(yī)書，知道大壁虎也叫蛤蚧，在《本草綱目》中被稱為“仙蟾”。將大壁虎的內(nèi)臟除去，用竹片將體壁撐開，放在火上烘干或晾干，即可作藥，有補腎、濕肺、壯陽、益精血的功效，可治喘咳、咯血、神經(jīng)衰弱、腎虧等病。

苗貴生是醫(yī)生，晾制蛤蚧做藥很正常。但歐陽杰隨即發(fā)現(xiàn)那些壁虎中有兩只特大個的與眾不同，它們呈一紅一黑兩種體色。同一個地方生長的壁虎怎么會有如此大的體色差別。還有，家丁說的少爺?shù)降椎暨M(jìn)了哪里，竟會有生命危險？那個小門苗貴生為什么不讓我碰？我讓他化驗的毒血為何遲遲沒有結(jié)果？這些疑問一下子涌上了歐陽杰的心頭。

用了一盞茶，兩人又寒暄幾句，歐陽杰便回衙門了，同時生了夜探苗家后院的想法。晚上，歐陽杰穿上夜行衣，在一名會輕功的衙役陪同下，悄悄地潛進(jìn)苗家后院。來到芭蕉樹下，卻見那小門已經(jīng)上了鎖。衙役掏出一根細(xì)鋼絲，插進(jìn)鎖眼，沒多大會兒將鎖打開了，兩人一貓身進(jìn)了小門。這一看兩人大吃一驚！

這是一個院中園，正中的地上挖了一個池子，里面養(yǎng)的全是毒物，有蛇、蜈蚣、蝎子、壁虎……兩人嚇得哆嗦，好在池子上方被許多塊厚網(wǎng)罩覆蓋著，那些東西輕易出不來。

歐陽杰打了一個冷顫：這不是當(dāng)年商紂王的蠆池嗎？苗貴生做這個干什么？即使藥用也不需要養(yǎng)這么多呀，而且也沒見過將多種毒物混合養(yǎng)的。

就在歐陽杰詫異之際，覺得胳膊上有東西在動，低頭一看，卻是只大壁虎。他趕忙甩動胳膊將壁虎摔到遠(yuǎn)處。可不一會兒，他又覺得胳膊上有東西，再看還是那只大壁虎。他又把它摔到了遠(yuǎn)處，心想難道這個大壁虎有了攻擊人的意識？

兩人迅速離開小院，關(guān)上小門，一縱身翻過圍墻便消失在了夜幕里。

有了第一手資料，歐陽杰準(zhǔn)備直面苗貴生的蠆池。可第二天，當(dāng)他再次來到苗家時，卻見苗家哀聲四起：苗貴生昨晚死了，手臂上有三個血洞。旁邊還有一個已經(jīng)被拍死的身體成橙色的大壁虎。

見到歐陽杰，苗夫人泣不成聲，她向歐陽杰講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苗貴生一心想成為華佗第二，他飽讀醫(yī)書，鉆研新藥。前不久城里許多人得了癆病，咯血不止。癆病是一種傳染性很厲害的病，苗貴生想抑制住病情的發(fā)展，怎奈他沒有特效藥，后來他從醫(yī)書上看到大壁虎有宣肺強(qiáng)腎的功效，就在院里辟出一塊地挖出池子飼養(yǎng)壁虎。不料卻又引來了蜈蚣、蝎子、蛇等其他毒物，苗貴生干脆將它們同時養(yǎng)在一個池里。不想，那壁虎逐漸變異，竟長出了蛇一般的牙齒，有了攻擊人的野性。后來苗貴生做了一個夢，只要將大壁虎放出去，它如果攻擊了一個善人，就會通體變成紅色；如果它攻擊了一個惡人，則會變成黑色。集夠七紅七黑十四條蟲，用之泡酒，可治百病。

這是個荒唐的夢？還是上天在啟示他獲取新藥？第二天，苗貴生膽戰(zhàn)心驚地試著放出了一條最大的壁虎，出人意料的是它果真攻擊第一善人褚天鴻，而且身體變紅。夢境竟然成真，這下更堅定了苗貴生研制新藥的信心。當(dāng)歐陽杰找他化驗毒血時，他認(rèn)為歐陽杰懷疑他了，心里也曾十分害怕。但他看到返回的壁虎通體赤紅時，求藥心切的他，又接著放出了第二只。

苗貴生想在歐陽杰破案之前，將十四只壁虎集齊，他一邊故意遲遲不說那毒血的成分，一邊不斷地將壁虎放出去。不料當(dāng)壁虎去攻擊林連發(fā)時，被歐陽杰驚擾了，沒能得逞。

那天，他去后院查看還有多少壁虎可用，不料小兒悄悄跟了進(jìn)去，結(jié)果一失足跌進(jìn)了蠆池，幸虧被及時撈出，要不然非被那些毒家伙活吃了不可。

此后，苗貴生嚴(yán)密封鎖蠆池的消息，但還是被歐陽杰覺察到了。他料定歐陽杰會秘密來探，就放出了第四只大壁虎。歐陽杰他們開鎖進(jìn)入小園時，苗貴生就在隱蔽處看著。

不知道是歐陽杰命大，還是那壁虎通了人性，竟兩次沒有得逞。待歐陽杰和衙役走后，那壁虎竟悄悄地咬了苗貴生一口。

得知整個案情后，歐陽杰看著苗貴生潰爛的傷口和變形的面容，突然對這位一向敬仰的大醫(yī)生有了一種厭惡之感。他讓衙役把蠆池里的毒物全部放歸山林，又把那掛在屋檐下的一紅一黑兩只蛤蚧扔進(jìn)苗家給苗貴生燒草紙的火盆里，待它們燒成灰燼后，一步跨過去，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