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到村口雜貨鋪買東西,一定會認識那位“史上最牛營業員”。牛到什么程度?今年八十八,東西一抓準,看秤眼不花,心算快又好,找錢不會差。

這位最牛營業員就是胡楊大爺。

這天,雜貨鋪來了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一口氣報了十幾種要買的東西,數量各不相同。對方報完沒多久,胡大爺就把他們所需的東西拿到了柜臺上,邊拿邊口算,等東西拿齊了,他報出總額:“七十塊四毛六分,收個整數,七十。”那女的還在急急忙忙地地摁計算器呢。摁完一對照,跟胡大爺說的毫厘不差!

“最牛營業員,果然名不虛傳!”女青年驚奇地說。之后他們自我介紹,說是縣電視臺《牛年我最牛》欄目的主持人,想給胡大爺做期節目。

胡大爺這才明白過來,怪不得剛才干活時,那個男青年一直在旁邊攝像。

胡大爺愉快地接受了采訪。

女主持人問:“您的長壽秘訣是什么?”

胡大爺呵呵一笑:“就倆字——開店。”

胡大爺說,他小時候跟父親一塊兒放蜂,逐花而動。蜂蜜、蜂膠、蜂王漿收上來后,他就擺在路邊賣。他雖只有高小文化,卻酷愛算術,心算能力很強。沒事時,他就看那些從舊書攤上買來的中學數學課本,之后演算課后的習題,樂此不疲。

胡楊十八歲那年,放蜂有了一定的本錢,父親就在村口蓋了間房子,開了家雜貨鋪,以賣蜂蜜制品為主。

那天,財主的女兒青葙來買蜂蜜。她小胡楊兩歲,在女子中學念高二,周末回家。在所有的功課中,數學最令她頭疼,以致失眠。她來買蜂蜜,是因為聽說蜂蜜具有改善睡眠的作用。

在胡楊舀蜂蜜時,青葙看到柜臺上攤著一本用包裝紙訂成的本子,上面又是數字,又是公式,還點綴著坐標和各種圖形。出于好奇,她拿過本子來看,竟是那道困惑她多時的解析幾何題!

“你會做數學?”她驚喜地問。胡楊說:“目前還沒碰到過能難倒俺的數學題。”“你能不能輔導我?”“可以,不懂的題盡管拿來。”

起初財主不同意,他之所以把女兒送到縣女中去念書,就是覺得男女授受不親。可女兒的數學成績一直上不去,他請過不少女家教,但都沒有什么效果。財主把那些連女家教都做不來的難題交給胡楊,胡楊如獲至寶,東西也不賣了,跑到一邊做題,一會兒就把題全部解了出來。財主一對答案,全部正確!這才決定讓胡楊輔導女兒。

在胡楊的幫助下,青葙的數學成績直線上升,很快躍居前茅,一年后考上大學。在此期間,竟沒有一道題難倒胡楊。為此胡楊自稱“難不倒”。青葙不服氣,找老師要了道“世界難題”給他做。這難題是:“只用圓規和無刻度直尺,三等分任意角。”胡楊目光灼灼地問:“我解出來你怎么辦?”潑辣的青葙說:“解出來你就成了‘世界名人’,我就嫁給你!”

“一言為定!”胡楊握著青葙的手說。

青葙在大學里受到進步思潮的影響,參加了幾次示威游行。財主害怕出事,連忙把她弄回來,想把她嫁給村長的兒子。青葙不從,絕食反抗,只喝水。村長就暗中叫人在水里放蒙汗藥,青葙一昏過去,就被塞進轎子,抬到村長公子的臥室。等青葙醒來,生米已煮成熟飯,她只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胡楊大失所望,為了排解痛苦,一閑下來他就鉆研那道“世界難題”,但毫無進展。后來他想開了,自己跟青葙無緣,一是地位懸殊,二是沒有把那道難題解出來,怪不得誰。不久,他跟一位村里的姑娘成了親。

青葙時常到雜貨鋪來買東西,兩人都把往事埋在心底。只是每次見面,青葙都要問:“那道題解出來了沒有?”胡楊說:“還沒有。”

一晃二十年過去,新中國成立了。因為胡楊的大伯在縣軍管會工作,所以他父親被推選為村貧協主席,他本人也被任命為供銷社代銷店主任,雜貨鋪的規模擴大了,生意也越發興隆。

青財主和村長成了斗爭的對象。兩家的浮財被沒收后,日子很難過,胡楊就暗中資助他們,青葙很感激。資助的方式很隱秘,青家父女拿錢到雜貨鋪去買東西,“多少錢?”“五塊。”胡楊說著收了錢,把東西交給他們。其實,在青家父女所購之物的包裝紙里,胡楊暗中塞了五塊錢,相當于把收上來的錢返還他們,貨物白給。在那個年代,如果沒有胡楊資助,他們根本活不下來。

即使在那個“讀書無用”的年代,胡楊仍堅持研究那道幾何難題。開始時,他在紙上比劃,但太費紙張,為了“節約鬧革命”,他找來一塊鐵板,在鐵板上反復打草稿,反復試驗。漸漸他找到了一點兒眉目;又過了十年,他終于破解了這道難題!此時,他已是一位白發蒼蒼的古稀老人,青葙的老伴也已辭世了。

在青老太到雜貨鋪來買東西時,胡大爺興致勃勃地拿起圓規和直尺,在一塊木板上演試給青老太看。他只用八個步驟,不到三分鐘,就把這道難題做了一遍。

青老太把解題方法寄給在省城大學任數學教授的兒子看,最后通過權威部門認證,胡大爺的解題方法是對的!

半個多世紀的心血沒有白費,胡大爺激動得老淚縱橫,青老太也替他高興。擦干淚水,胡大爺說:“你當時說過,只要我把這道題做出來,你就……”青老太滿是皺紋的臉上泛起了紅暈。

可兩人向各自的兒女委婉提起時,卻遭到強烈反對。胡家兒子說:“黃土都埋到脖子了,還鬧這個,您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

教授給青老太打電話:“媽,您住不慣大城市,所以我讓您留在村里,村里空氣好,有利于養生。我每月給您寄一千,有吃有穿,您還要咋樣?胡叔雖幫過咱們,可這些年您天天光顧他的雜貨鋪,相當于回報了他。再說,他只是一個開雜貨鋪的農民,您可是教授的母親,怎能跟他走到一起?您讓我這臉面往哪兒擱?”

青老太無言。

后來,兩家兒子分析,胡大爺跟青老太之所以有結婚這個怪念頭,是因為青老太隔三差五到胡大爺的雜貨鋪去買東西,時間久了,二人當初的那份感情又萌發了。以前只以為他們是老年人之間的正常交往,哪料到兩人搞起了黃昏戀!為了阻止他們的情感繼續發展,兒女們決定調虎離山!

雜貨鋪搬不走,胡大爺也沒地方去,他的親戚都在村里。只有一個辦法:把青老太弄到城里去住,理由是她有冠心病,城里的治療條件比村里好得多。

青老太進城那天,胡大爺提一大瓶優質蜂蜜去為她送行,他說蜂蜜能促進消化,潤肺止咳,保護心血管,提高免疫力,延年益壽,祝她以后的生活比蜜還甜。

教授皺眉:“城里的精裝蜂蜜多得是,這種簡裝蜂蜜屬‘三無’產品,多不衛生啊,連QS標志都沒有!算了胡叔,您留著自個兒喝吧。”

“不,我要!”青老太把手伸出車窗去拿,可兒子卻開動小轎車,一溜煙跑了。

胡大爺在村口站了半天。

講完故事,這位最牛營業員嘆了口氣:“從那時起,又過了二十年。因天天爬山收蜂蜜,所以身子骨還硬朗;因天天賣東西、心算,所以耳聰目明,沒得老年癡呆癥。”

女主持人問:“鍛煉的方法很多,是什么力量讓您八十八歲了還堅持賣東西,成為最牛營業員?”

“這個嘛,一是閑不住,二是希望有朝一日青葙突然到店里來買東西,給我一個驚喜。”胡大爺擦了把淚,繼續對著鏡頭說,“別叫我最牛營業員。我牛什么呀,一點兒也不牛,連跟青葙過日子的愿望都實現不了。”

欄目組告辭時,胡大爺又說:“我上了電視后,希望青葙能看到,早點兒回來!”

胡家兒子嘆了口氣。青老太三年前就去世了,他一直沒把這消息告訴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