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哭聲
阿棟是搞設計的,攬到活兒就在家里干。從事這種工作的人,特別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可是他搬了幾個地方,鄰居都太吵鬧了,根本無法靜心工作,這讓他十分苦惱。后來經人介紹,他搬到一個新的地方,環境果然很安靜,這讓他十分滿意。
鄰居是個女的,平時老公大概很少在家,家里似乎沒什么人。正當阿棟以為自己終于找到了一個安心的居所時,緊接而來發生的事,讓他重新陷入煩惱中。
一天夜里,一陣閃電過后,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阿棟正在電腦旁全神貫注地干著活兒,突然,“嘩啊——嘩啊——”一陣哭聲從鄰居家傳過來。他不禁皺了皺眉,原來鄰居家有小孩子。不一會兒,阿棟又聽到女鄰居的聲音,她在不停地哄著孩子。
可是過了好一陣,小孩子的哭聲仍然沒有停止,而且越來越大聲。阿棟不由得心煩氣躁,不得不放下手頭的工作:“莫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阿棟站在窗外,盯著鄰居家看了好一會兒,心里猛地一沉,他預感到已經發生了什么事,可是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轎車突然駛過來,停在鄰居家門前。門前沒有開燈,在昏黃的路燈照射下,阿棟隱約看到一個高個子打開車門,女鄰居抱著孩子匆匆從家里沖出來,迅速上了車子,然后消失在夜色中。
“原來是虛驚一場,他們早該抱孩子去看病了。”阿棟松了口氣,轉身離開窗口,忽然腦海里冒出一個奇怪的問題:“女鄰居的老公是做什么的,那么晚了還不回家?”
阿棟想了好一會兒也想不出來,他重新坐下來,開始繼續未完成的工作。興許是受到了孩子哭鬧的影響,或是竟有些惦記著那孩子的事,阿棟再也無法專心工作。不久,阿棟聽到鄰居家傳來一陣汽車響聲,他不由自主地站起來,走到窗前,他看到女鄰居抱著孩子從車里匆匆走下來,這回聽不到孩子的哭聲,孩子似乎睡得很沉。
阿棟抽了一支煙后,重新坐到電腦前。那夜,阿棟工作得很晚,卻再也沒聽到孩子的哭聲。第二天一大早,阿棟有事出去了,很晚才回來。
阿棟洗完澡,打開電腦,正準備工作,可沒過多久,又傳來鄰居家孩子尖厲的哭聲,伴著女鄰居哄孩子的聲音。“難道孩子的病還沒有好?”阿棟被這哭聲一鬧,頓時心煩意亂,什么也做不了。他無奈地站起來,走到窗前,拿出一支煙,正要打火,忽然他竟看到一輛白色的車子駛過來,停在鄰居家門前。
阿棟正暗暗納悶,就在這時,從車上走下來的竟是一個胖子,他又是吃了一驚,究竟哪個才是女鄰居的老公呢?老實說,阿棟自搬來這里,也沒有見過她的老公。他正在胡亂想著,這時,女鄰居已經抱著孩子從家里匆匆奔出來,迅速鉆進車子里,消失在夜色中。
阿棟抽完一支煙,坐下來工作。沒過多久,他又聽到鄰居家傳來汽車聲,他忍不住走到窗前,又看到女鄰居抱著孩子從車里下來,徑自走進家里。
第二天,阿棟到一個朋友那里談點事兒,不經意把這件事說了。“這個醫生真厲害,孩子一送到他那兒,回來馬上就不哭不鬧了。”阿棟嘖嘖贊道。
“莫不是你鄰居碰上‘謝阿婆’?”朋友說??粗澮荒槻唤?,接著,他和阿棟說起一件事。
朋友的姐姐生了孩子,晚上總是哭鬧不停,她經人介紹,抱去給一個“謝阿婆”看。聽說這個“謝阿婆”治這種病很神,凡送到她那里的孩子,沒有不好的。果然,那“謝阿婆”給她孩子服了一服藥,孩子馬上就睡過去。可是第二天晚上又哭鬧不停。一開始姐姐以為是“謝阿婆”想多收錢,不肯一次看好。后來她聽一個相熟的人說,這個“謝阿婆”并不是什么神醫,而是走江湖行騙的,她給孩子服的藥并不是什么靈丹妙藥,而是在普通中藥里摻著安眠藥。她聽了之后,就再也不敢把孩子給她看了。“敢情是你鄰居送孩子給她看了。”朋友說。
“小孩子怎么能吃安眠藥呢?這不是要命嗎?”阿棟聽了,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他決定回去把這件事告訴鄰居。
途中,阿棟忽然接了一個電話,有份很趕的活兒,他一回到家里,就打開電腦趕工,把關于“謝阿婆”治病這件事忘得一干二凈,直到鄰居家又傳來孩子的哭聲,他才猛然想起,不禁暗罵了自己一句。
阿棟理了理思路,正想著過去怎么和女鄰居說,這時他又聽到了鄰居家傳來一陣汽車聲,阿棟打開窗一看,不由得吃了一驚,怎么這回又變成紅色的車子了?從車里走出來的既不是高個子,也不是胖子,而是一個光頭。阿棟不禁困惑了:他們究竟是什么人,和女鄰居是什么關系?
阿棟顧不上多想,猛地打開門,二話沒說就沖過去。已經太遲了,他剛到門口,女鄰居已抱著孩子坐上那輛車子往外駛去。阿棟一見就急了,馬上叫了一輛的士,緊緊跟在后面。可是讓阿棟感到意外的是,女鄰居并不是去找謝阿婆,而是來到一間醫院門前。阿棟見了,不由得松了口氣,看來是自己想多了。他正要準備回去,不料,前面突然發生的一件事讓他改變主意了。
原來,當女鄰居抱著孩子準備沖進醫院,在大門口卻被一個年輕的門衛攔住了,跟在她后面一起下車的那個光頭一見急了,趕緊在旁解釋,可是那門衛大聲呵斥著,始終不肯讓她進去。
一個抱著孩子看急診的人,居然被拒之門外?阿棟還從沒有見過這種怪事。難道這個門衛是一個精神病?他忍不住走下車,想過去看個究竟。
女鄰居抱著孩子拼命往里走,發出尖厲的叫聲,情緒越來越激動,就在這時,只見幾個穿白大褂的走出來,其中一個戴眼鏡的馬上喝退那個門衛,小心扶著女鄰居走進診室。
阿棟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又見那個門衛嘟噥著,心里似乎十分不服氣,忍不住教訓他:“我還從來沒見過醫院里的門衛不讓人看病的,就算人家得了艾滋病,你也沒有這個權利!”
那個門衛聽了,臉頓時漲得通紅,他氣呼呼地說:“得了艾滋病還好,只是……”他說到這里突然不說了,阿棟見他不說話,心下更加疑惑,他決定去看個明白。
阿棟剛走進診室,就見幾個醫生扶著女鄰居走進一間房子里,他也悄悄跟進去,只見那個戴眼鏡的醫生不住地安慰女鄰居,又拿出聽筒給孩子檢查。
阿棟還從未見過女鄰居的孩子,他探頭往人群里一瞧,不由得全身顫抖起來。天哪,他看到女鄰居懷里抱著的竟是一個玩具娃娃!
阿棟忍不住想叫起來,戴眼鏡的醫生見了,馬上向那個光頭使了個眼色,光頭趕緊捂住阿棟的嘴巴,示意阿棟跟他出去。
阿棟跟著那光頭走出診室,仍然驚魂未定,他怔怔地望著光頭問:“你老婆怎么抱著個玩具娃娃來看病,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光頭打量著阿棟,問:“你就是那個剛搬來的鄰居吧?”阿棟點點頭。光頭說:“我不是她老公。”阿棟吃了一驚,他想起開車來接女鄰居的那幾個男人,忙問:“你們和她是什么關系?”
光頭聽了,不由得嘆了口氣,然后說起來。
原來,女鄰居叫阿英,她是一個很熱心的人,幫過很多人。她在一家廠里上班,她老公叫阿德,是開出租車的,一家子日子過得不錯。阿德這個人沒什么不好,就是愛打牌。一坐下來拿起牌,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凈。
一天,阿英突然接到廠里通知,說晚上要加班,她叮囑阿德在家照看孩子。巧的是,阿德的牌友找他打牌。于是阿德就把孩子鎖在家里,自己出去了。當阿英加班回來已經是后半夜,不知道什么時候孩子已經發起高燒,早病得奄奄一息,可是阿德還沒有回來。當時電閃雷鳴,暴雨如注,情況十分危急,阿英嚇得六神無主,趕緊把阿德叫回來??墒钱斔麄儼押⒆铀偷结t院,已經太遲了,救不回來了。
不知怎的,第二天阿德出車時遇上車禍,也死了。阿英受了很大的刺激,精神有問題了。平時倒沒什么,可是每當遇上雷鳴電閃的雨夜,她就犯病,抱著一個玩具娃娃去醫院看病。有好幾次,她在街上叫車,橫沖直撞的,差點兒出了事。
經光頭這么一說,阿棟才猛然想起這幾晚都是雷鳴電閃,暴雨漣漣。
“大家都很擔心阿英,于是想了一個主意,給她留了電話,叮囑她要叫車,就打這些電話。大家一聽到她的電話,馬上趕過來了。其實你那幾天看到開車來接她的,全都是周圍的街坊鄰里。”光頭嘆了口氣,頓了頓,又說:“不光是我們,每次她來醫院,那些醫生都照顧她,幫她慢慢恢復正常。這已經是全醫院里一個公開的秘密。只是那個門衛是新來的,不知情況,才發生了一點誤會。”
原來是這樣,阿棟聽了,十分震驚,他不禁被這些熱心人深深地感動了。可是他還是有些不明白:那孩子的哭聲從哪里來的呢?他聽得出,那絕不是一個玩具娃娃的聲音,那聲音絕對是由人發出來的。
“那是阿英的聲音。”光頭說,“她病發的時候,就會分成兩個人,一會兒是孩子,一會兒是媽媽。”
原來是這樣,阿棟明白了。兩人正說著話,這時,醫生們扶著阿英走出來,阿棟看到,阿英小心地抱著孩子,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他忽然有一種沖動,哽咽著對光頭說:“大哥,待會兒把我的電話也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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