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州方言：老來情味侃“啞巴”

“啞巴”本來嘴亦不詇⑴（音“養”）多能講，捂半（音“蹦”）個嘴，門口人都講不徹⑵他。本來有工作，好像在鐵路上，還是個什么長，回來戴個鐵路上的大蓋帽，真詇⑶得一詇糟⑷。1957年因嘴不詇（音sónɡ）⑸坐了班房，出來后老實了，遇事“三緘其口”。游街戴倒須籠⑹后，就幾乎成了啞巴。成天把臉本著⑺，像個木頭人，連老驢上墻⑻都不笑，門口霞們⑼沒聽他講過話，都叫他“啞巴”。

有次他蹲（音“燈”）著剝大青豆，家門一個侄子才三四歲，看他身后有個小板板⑽，爬上去站好，就對他頭上撒尿，淋得他一臉一鼻子都是。他只是用手抹一抹，甩一甩，頭也不回一下。門口兩個最詇（音“費”）⑾的大伢子聽講后，想看他到底會不會講話，趁他在茅司屙（音“哦”陰平聲）屎爬不起來，捏著小雞（音“資”）巴對準他的頭臉就撒，搞得他眼不能睜（音“增”），還是沒見他吭一聲。

啞巴酸（土話：喜歡）酒，但沒酒，老婆家親戚有人在衛生所，他老婆常去那搞毫酒精帶回來，給他破破⑿喝。有次老婆拿回來一鹽水瓶，沒來徹破，就上街賣菜去了，中晌就啞巴一個人在家。老婆回來聽家門口鬧哄哄的，也標得（土話：不曉得）出了訌⒀事。只見家門一個侄子氣（音“次”）夯八喘跑來講：“啞巴講話了，啞巴能講話了！”回到家一看，門口人壓（音如rɑ）了一屋子，滿滿當當都跨（音qià）不進腳（音“絕”），擠（音“紫”）不進去，只聽啞巴一口一個“我弄你媽”、“我弄你媽”在那鬼嘶狼嚎越抽（土話：罵）越有勁。門口人跟啞巴老婆講，剛才啞巴睡在外頭閉著眼翻身打滾，差毫毫就滾到小溝去了，幾個老嫡們⒁下了好大勁才把他壓住，抬到床上。

因為一屋子酒氣，老婆曉得壞菜⒂：扒開人群找來鹽水瓶一看，里頭只得（音如“耷”）⒃一毫毫（音ɡáoɡāo）的了。啞巴老婆急得眼涕（音“自”）麻花⒄講：老早沒破，都藏（音“強”）著在，今（音“街”）臟（土話：早上）走，搞忘識（音“是”）⒅的了，葉（土話：一下）喝這（音zhèi）些（音“死”）沒破的酒精，可得死啊？

還講先曩（音lānɡ）⒄也有過一次，啞巴不給破就要喝，葉喝了一碗，也是喝過還沒一霎（音“舌”）⒇就出勁仗抽，因為她在家，沒出事，也沒驚動門口人。還講跟丈夫講過，再饞也不能這仗喝。接著就一個勁問這問那：“你們看這槳（土話：怎樣）搞啊？你們看這槳搞啊？”

八爺那天正好在，還看在啞巴旁邊，感到這罵比殷浩書空強，“我弄你媽”比“咄咄怪事”實在，跟啞巴老婆講不要緊，這抽對他有好處。只要一直就仗抽就沒事。啞巴老婆問：“他一抽就這四個字，到底是抽那（音如‘哈’）個啊？”八爺講：“你問我，我問那（音xā）個啊？問天吧！”

啞巴那天沒死，不過后來再沒聽他出過聲，好像是真的啞巴了。

注釋：⑴不詇：不知道。⑵徹：過；及，趕上。⑶詇：很有氣派的樣子。⑷一詇糟：一塌糊涂，形容到了極致。⑸詇：軟弱。⑹倒須籠：“文革”時作“高帽子”的戲稱。本為一種張魚的竹器。大頭在上，有倒須；小頭為長筒狀，在下。⑺本著：即板著。⑻老驢上墻：比喻極為罕見的可笑事。⑼霞們：小伢子們。“霞”為“小伢”合音。⑽板板：板凳。⑾詇：極為調皮。⑿破：兌，此處指給酒精加些水。⒀訌：什么。⒁老嫡們：成年男子們。⒂壞菜：即壞，壞了，糟了。“菜”本字未考。⒃只得：只有。⒄眼涕麻花：淚流滿面的樣子。眼涕，眼淚。⒅忘識：忘記。⒆先曩：先前。⒇一霎：一霎工，很短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