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文：

可以理解的拒絕

（原創）余磊【晴空鶴影】

報載：某市組織“志愿者優質服務進萬家”活動。籌備工作做得熱熱鬧鬧，然而一旦付諸實施，不說進“萬家”，連“一家”也沒有進得了——志愿者每敲一家門表示愿提供無償服務，結果都被被訪者拒絕了。最后這項活動組織者不無遺憾地得出結論：居民對陌生人的信任度幾乎為零。

我十分理解這種拒絕。換位思考一下吧，假若訪問者是被訪者，當一個未曾見過、也不曾有任何預約的人，突然“咚咚咚”地敲起你家的門，然后提出我要給你家修電器、通下水道、教你電腦上網、提供法律援助，你是不是心里也要打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人是什么意思？要不就是腦袋瓜子出了問題。這是一般人都有的起碼的考慮。安全對于任何人在任何時候都是第一位的，極少有人冒安全之風險去獲得其實并不值多少錢的義務服務。

當然你會說，志愿者的服務是不可按價而論的。不錯，但被服務者往往不以此論，他們決不會因為你在某處義務配鑰匙，而拿十幾元錢“打的”送把鑰匙讓你配來成全你的義舉。

任何義舉都必須與社會事情和人們的需求心理相吻合。己所不欲，硬施于人，是一種天真的想法。“敲萬家門，送萬家福”，更是一種“烏托邦式”的天真。

其實類似這種所謂的義舉，在一定程度上，不過是一種僅具“觀賞性”的花架子，是行之已久的形式主義流弊的又一種體現。當前我們的社會缺乏這種貌似無私奉獻的義舉么？不，缺乏的是對本職的履行和踐諾，缺乏人際之間應有的真誠與信任，缺乏人際之間互為尊重的和對個人權利維護的機制。仍以志愿者為例吧，他們當中也許不乏領導干部、公務員、商場經理和物業管理人員等，我想知道他們對自己的本職履行得如何，是不是真正體現了為群眾服務，為顧客著想，秉公執法，公正無私的要求，把自己的本職做得讓人滿意。這里講件著名經濟學家董輔礽去美國考察時遇到的一件事，也許對我們有些參考價值。一次，他到一家商場買了一個健身器，一個月后，他嫌健身器體積太大，帶回國不方便，便去商場退貨。在他前面，一個人拿著已用過的日產照相機退掉了。輪到他時，他如實向售貨員講了退貨理由，對方什么也沒說，十分客氣地幫他退了。當他接過退款離開不遠時，又被售貨員叫住，告訴他，該品牌健身器最近漲價了，還應再補退5美金。董福礽離開商場后感慨不已。聽了這樣的事我們有什么想法？我們沒有看到美國人如何把大家組織起來去做無償上門服務的工作，但我們會說，這種精神和職業道德比那種無償上門服務重要得多。

什么叫社會文明，大概就應是這種。真正的文明行為，不是靠指令調動和推促起來的，而是人的一種服從公理的自覺，一種制度上的保證。除了這種貌似義舉的“義務上門”的家政服務，我們還經常看到在某個日子里，把機關、部隊、工廠、商店、學校等各類人員組織起來，去義務掃馬路，去車站碼頭扶老攜幼，給農村貧困地區送去文藝節目和保健知識，等等。然而，當我們在那種鑼鼓喧天、熱鬧非凡的義務活動收場之后，在國家機關里辦事仍是門難進、臉難看、事難辦；那些售貨員仍舊以劣充優，兜售過期食品；那些義唱了“把愛獻給你”的演員仍用假唱糊弄觀眾并收著高的驚人的出場費；醫院里見病號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便猛宰一刀；教師普通話過關考試時，語文教師不送點禮你休想過關（“盡管我的水平并不比你高，但這也是我花錢爭取來的權利哦”）。。。。。。這種缺乏應有的思想基礎、連起碼的職業道德尚成問題的善舉義舉到底有多大意義？它只能讓人變得更虛偽，更加失去了對社會的信任，是對精神文明的一種毀損。某市居民對陌生人的信任度幾乎為零，也許就是一個印證。

再好的義舉，受益者也是少數人，而且也不可能是經常受益。相反，處于平常生活中的人，則是多數，且正常的需求總是一以貫之。從這一點來說，我們到底更迫切需要按社會規律辦事、建立一個帶機制性的使人們都比較滿意的社會秩序和生存環境呢，還是所謂的一時的善舉呢？